【側記:多物種敘事體的看見】

|東台灣研究會30週年系列活動|七月份新書分享主題座談回顧

|日期時間|2024.07.12 傍晚

|地點|台東大學南島文化中心

|書目|東台灣叢刊20《樹豆知道:排灣族vuvu農地的混亂與共生》

|導讀|作者-林岑 x江慧儀老師

        七月中,捱過炙熱午後的傍晚,我們聚在南島文化中心裡,談樹豆、談食物主權、談混亂之美與善用邊界、談樸門。

|上半場|

        作者林岑先由書名點出今晚新書座談書目《樹豆知道:排灣族vuvu農地的混亂與共生》中的主角:一是「樹豆」,一是「排灣族vuvu」。接著林岑由自身成長經歷開啟分享,破題提出「什麼是最貼近自己靈魂深處的美味」,花生醬果醬三明治代表的是一段海外求學生活,而加了大量生蒜頭的乾拌麵代表的是喜愛下廚的美食家父親在工作忙碌之餘創造出的家庭的味道。看似與主題不甚相關,但實質是喚起我們思考所謂的「情感食物」之於自己本身的意義。

        而與樹豆拉近距離的故事始於2017年作者林岑在台東興昌買了一塊地,也成為江慧儀老師的鄰居,本著在土地上生長的植物都能夠食用的初心,開始認識許多物種乃至於耳聞了樹豆的好…當地的阿美族人稱之為吃了會放屁的豆子、同時也是六堆客家人的食物、不需要”種”的樹豆天生天養、甚至是多年生、能夠固氮復育土地的綠肥作物,簡直是超級植物的化身。又,在2018年作者進入台東大學南島所就讀,接觸了「不研究人類的人類學,非人類的多物種研究」…在混亂當代的”人類世”,氣候變遷、極端氣候、資源短缺、垃圾問題,一直以來我們執著於人類要如何發展如何進步、探討各種以人類為中心的思想及研究;如若是換一個角度,從物種的角度去思考、用非人的視角去看世界,是否能夠更永續,是否能夠提供另一種更合理的世界觀,提供多物種共生的另一種可能。上述兩段生命歷程綜合交互作用的結果,「多物種民族誌——用樹豆的視角看世界」順水推舟地成為了作者論文研究的一個方向。

        2019年開始進行田野調查,首先需要找到”有樹豆的田”,在作者多方探訪下得到一些關鍵字:要找特色是混作的邊陲性的樹豆,就要找混亂的田…家裡附近的阿美族faki說樹豆排灣族種得更多…布農族的朋友說樹豆要往河的上游找…尋尋覓覓開車找田的過程裡,作者遇見了論文中田野報導人的田地,時值夏季,遠遠觀望田地裡作物的多樣性,有新生的樹豆、也有生長了兩三年的,除了樹豆也有南瓜…等等,於是在2019年底,樹豆結果期的冬季,作者再訪這片田地結識了人稱台坂村最勤快的老人家——不休息的游秀雪vuvu。取得vuvu同意後兩人開始一起工作、一起吃飯、一起睡在同一張床上、一起聊天,「成為vuvu的vuvu」這是個迷人的過程,作者也分享在與vuvu一起工作的這段期間,體會到「身體感」的重要性,在貼近自己的身體感的過程中去重新理解,自己所看見的這個共生世界中的事物之於自己對美醜、好惡的評斷,而非以往只用非身體感的觀念去做評斷。

        提到這位「排灣族vuvu」,如作者開場時所述是本書的雙主角之一,不同於許多關於排灣族群的研究多圍繞著貴族階層,vuvu muakai(漢名:游秀雪)是平民身分並非貴族階層,1941年出生於舊部落,是國民政府來台後第一批施行國小教育的排灣族人,國小畢業後才因集團移住政策搬遷至現在的台坂村,在20歲時與外省籍先生結婚搬至台南,孩子先後出生皆以台語為母語,於1997年先生過世後才搬回部落。看似如此平凡的生命歷程,卻又有著代表當時代族群的象徵性,就像是會在我們生存的這片土地上見到的每一位原住民vuvu一般。

        介紹完兩位雙主角之後,回到關於本書誕生的時間軸,2021年下半年作者開始論文的撰寫,要如何”整理”這段時間的所得,首先必要的是釐清”混亂”的組成。所謂混亂指的是不整齊的,是中性詞、是不帶貶意的,在這塊田野地裡,有許多不屬於這塊田但又實際存在著的物體:廢棄荖葉田的廢棄水泥柱、網子ˋ趕小鳥的鋁罐…造成「視覺上的亂」;而同一塊田地上有30、40種植物同時生長,不同季節性的不同作物帶來「農地混作上的亂」;還有作者稱之為”迷之農法與種植邏輯”…報導人邊彎腰行走邊同時完成抓蝸牛、拔草、收成等農務、面對種植邏輯的問題回以”都可以呀”的回答之「混亂的工作方式」。這些混亂,作者稍稍就其目的性(種好玩?種來賺錢?)與作業模式(請工人嗎?用藥嗎?)將田野地裡數十種的作物歸納出了迷霧中的邏輯。

  • 經濟需求:給人收購換錢的、單一種植、面積大、雇用工人收成、有時用藥
  • 在地需求:耕作面積不定、可單一也可混作、親自販賣給部落族人親友或外地的排灣族人、在地食物系統裡需要的作物
  • 個人需求禮物經濟:耕作密度高、多混作、不用藥不請工人、收成盡力而為

        由此,我們可以說,這是一片「滿足各方需求的田」。田裡的作物有實際呼應在地食物系統的需求,亦可被視為「食物主權的存在」,食物主權是我們有可以吃到想要吃的食物的權力,而非被迫選擇吃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相對便宜的食物。更是呼應到開場提及的「情感食物」,在部落裡一家人一起吃的搖搖飯、原是為換工提供的便飯cinavu,儘管在同個部落但每個家族都會有自己家族不同的味道,而當某一作物同時是這「文化認同」當中的一環,不僅僅是「為了符合經濟需求才被耕種」,就不會輕易地被捨棄、被消失。就像是樹豆儘管開花期長、病蟲害多、難以規模化和經濟化,但她既可同時滿足各種需求、又可隨意地在邊界上生長,造就了今日她不容易被看到卻又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在這邊陲裡、混亂中,林岑說「vuvu的生命經驗鑲嵌在農地裡,很多的不知道但其實都知道,只是難以清晰漂亮地被言說」。而又關於文化傳承、食物傳承、如何運用和保有土地與先人的智慧,林岑是這樣說的「我會持續把自己鑲嵌在土地裡,也許就能夠與周遭的人和物種一起找到答案」。

|下半場|

        邀請到大地旅人環境工作室的江慧儀老師進行導讀對談與分享。慧儀老師說《樹豆知道:排灣族vuvu農地的混亂與共生》「不只是一本關於樹豆的書,更多的是超越樹豆的內容,提到人文議題、社會議題、環境議題…」,其中有許多與「樸門永續設計原則」相契合的觀點,也將以此為切入點提供另一個不同角度的閱讀視野。

        首先,慧儀老師針對自己本身的專業「樸門永續設計」是什麼,分享了一些簡略的概要介紹。樸門永續設計系統提倡「永久的文化、永久的農業」、經由「針對多年生的食物生產系統重新研究與追求」以守護「來自傳統社會的智慧」,並希望「透過多種和多吃多年生的植物,減少對地球土地的剝削」。而以此大方向為本歸納出了多項的樸門永續”設計原則”,其正巧有許多與本書內容不謀而合。

        如「一個元素產生多種功能」原則,就像是樹豆在書中的角色一般,她既是邊界上的影子也是田地結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既支撐著其他物種(讓其攀爬)、同時也是提供土地綠肥的固氮作物,她就像是個複雜網絡的結點,隱喻著多物種的共生。此時,老師也分享了自身生命經驗中與樹豆的故事:在2007年於台東興昌買地時的最初也是先撒了樹豆種子,藉此增加貧瘠土地中的有機質,並用樹豆的生長落差來比較判斷土地的排水狀況。而在開始進行多年生食物森林的種植時,樹豆則擔任起”保母樹”的角色,種植在主要的需求果樹周圍,初期為果樹創造微氣候,隨著樹豆長成後再將其矮化,枝葉為主要果樹提供覆蓋,根系中的根瘤菌也會釋放氮肥到土壤中為果樹提供營養。

        另外又如「善用邊界與重視不起眼的資源」原則,書中提及之雙主角——田野報導人”排灣族vuvu”與研究物種”樹豆”,正好都不屬於所謂”主流社會”裡的大明星,雖說是不起眼但其不可忽視的重要性就如同上半場作者之所述;而這兩位雙主角,正巧又都可代表”現代與傳統”相交的邊界,也正是因為處於這邊界之上,更能顯現出她們(一人類與一物種)堅毅的韌性、更多樣的選擇性(去與留/要種與不種/種多與種少)、和更多的機會。

        而這塊田野地上多物種的地景、經時間與空間互動所產生出的種植策略,亦呼應到「重要功能由多種元素提供」、「應用與尊重多樣性」的樸門原則。慧儀老師說「混亂之美何嘗不是大自然之美」,曾幾何時我們只將有秩序的、單一的、乾淨的視為正面的,而捨棄、甚至鄙棄,多樣性的、混亂的生存之道?如同上半場本書作者林岑提到的各家族的風味、不同風味的意義、食物的故事與文化脈絡,不也正是我們急需「保」的「種」嗎?

        最後,這場講座的結語,還請容許筆者以活動宣傳時的簡短文字作結:

「在月昇月落與日昇日落間,

我們看見並聆聽、嗅聞並觸摸。

我們是風、是土;是雨水、是泥巴;是樹豆、是毛地瓜…同時,身而為人。」

– 側記的後記 –

時間一直在走,沒錯。

以文字敘述,說抵抗怕是過於自負,但至少能夠,喚回…時間。

側記內文僅以側記者之觀點出發書寫,若有不妥甚或是誤解之處還煩請慷慨告知。再次感謝撥冗閱讀。

側記人:孫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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